寒风凉凉，吹散界碑亭中冬茶的暖意，多年未见的兄弟相对而坐，上官珏带着淡淡地笑，忆着那段艰难的往昔……
昏迷之后的他，不知世间春秋变换，不知自己身在何方，只知道耳边尽是惨烈哀怨的嘶吼，来自他亲手屠杀的难民。
他映在眼中的最后一幕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，逼迫他认清现实，让他无法回避，无法抗拒，无法挣脱……
他被困在这里，面对无尽的鲜血与失去生命的躯壳，只有无边的落寞与悔恨──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，他是否还会救下支清；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，他是否会放纵洛恒，自己作壁上观？
可惜他无法自欺欺人，如果从来一次，他还是会这么选，还是不会放任洛恒去收买人心……他还是会相信人性本善，他还是会走入支清设下的陷阱，他还是会犯下如此大错！
难道这么多年来，尽仁尽善都是错的么？难道这么多年来，坦荡待人也是错的么？为什么这尘世中的选择会变得这般残忍？为什么现在的人会比那些自认为恶的人还要歹毒？
他想不通，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助纣为虐……
梦境在药物的恍惚里变得光怪陆离，摇摇欲坠，终于在一个迷迷糊糊的下午，上官珏竟感受到了光的温热──他又迷迷糊糊地醒了。他觉得自己沐浴在暖阳里，只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了。
四周祥静，忽而有人在他身后问道：“醒了？醒了就别再睡了，还觉得哪里难受吗？”
这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，如同清泉润过岸边的圆石，让人不忍拒绝，哪怕他此时并不想回应。于是，他只点头示意，又很僵硬地试图用手指了指眼睛。
这人静静地为他把脉，而后自己缓缓地说着，也不需要他的回应：“我是靖秋，是洛恒带着我和师父把你救回来的。
你被下的药是一种药效极强的致幻剂，加之你受到了太大的刺激，你已经迷迷糊糊，断断续续地躺了差不多一个月了。
除了你自毁的双目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挽救，你的身体已经调理的七七八八，没什么大碍了，如果你愿意，慢慢地训练你的武功也可以恢复。不过这些事情，看你自己意愿，想好了再和我说。
这里是洛恒的一处别院，他出去办事了，算时日明后日可能就回来了，我还有事要，近日就得离开了，有什么需要的你和洛恒说，他会处理好的，这些也都是他安排的。
你且安心修养，不会有人打扰你的，你右手边我放了个铃铛，你若是想回房间了，或是有别的想法，摇摇铃铛和小厮说就好，我就不扰你了。”
靖秋周到地讲完，便又悄然离开了，体贴地留下了一片祥和宁静，让上官珏独享这份消沉，独自走出心中的孤城……
皮肤对温差变化的感知代替眼睛看着日出日落，铃铛并没有发挥它的作用，他一如之前昏迷的模样，半卧在椅上，任由自己的思绪胡搅蛮缠。
他很庆幸，这里没有人对他说所谓的“这不怪你，这是都是那人恶毒忘恩！”
朝露沉沉，雾再一次湿了他微颤的睫毛，远远的鸡鸣狗叫中伴着许许轻稳的脚步声，缓缓来到他身边停下。一声微叹，那人如同害怕惊到浅眠的猫一般，轻柔地为上官珏掖了掖被子。
那一瞬间，仿佛那原本属于大海的咸淡相宜，那原本属于天涯海角的辽阔无垠，就这么简单地包裹着躺椅上假眠的人，就这么简单地吹过了他脑海里那座只有哀怨哭啼的城。
那人站立之处，玉笛声起，带来一片清宁。这曲，是他弱冠之时行走江湖时的兴起之作，当时不过是为了安抚那被困匪窝的无辜之人，不曾想，那人竟还记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