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寻常有官员在朝中过夜,第二日必定议论纷纷,好在昨日太后生辰,许多人宿醉,所以看到沈惜瑭从皇上的寝宫里出来也不惊讶,他本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,彻夜交谈在所难免。

    只是他刚走到宫门口就被周黎羽拦了下来,沈惜瑭面露不悦,“王爷的立场我已知晓,不必再多说了。”

    周黎羽得意地笑着,“我只是想警醒沈大人一句,去城郊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便知周子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。”

    沈惜瑭内心突感不安,即刻拦了辆马车直奔城郊,隔了老远便见那一处悠远僻静的村庄冒着滔天的白烟,上方盘旋着几只黑鸦。

    沈惜瑭震惊得浑身发颤,立即下车抓着围观的人询问:“发生了何事?”

    “前阵子不是官压百姓嘛,不知道是谁跟上面告了这事,消停了一段时间,后来朝廷降罪至小官,杀鸡儆猴,这不引起灭口了。”

    另一人也在旁侧附和道:“此事一出,日后谁还敢往上面报啊,比起被活活烧死苦点累点算什么。”

    沈惜瑭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:“你们口中的猴是指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众人都避而不敢言,纷纷退开来孤立沈惜瑭,唯有一人眼睛往后方瞟了一下,沈惜瑭瞬间明白过来,那一处府宅住着的达官显贵基本上都在他所提供的清单上,有哪一条不是死罪,周子木竟然只是轻罚以起警示作用,他在朝中这么多年怎不知有报复的可能。

    如今发生这桩事只有一个原因,他是故意这么做的,用这村庄当中数百人的性命来收拢人心以巩固自己的地位。

    沈惜瑭努力克制住快要被击垮的内心,疯了似的一头扎进废墟中,这把火刚烧完不久,泥土都还冒着灼烫的热气,沈惜瑭鞋底都被烫穿了也毫无知觉,徒手扒开灰烬寻找着那一点可能性,生平第一次眼泪如此不受控制的往下掉,这是他除倚翠楼之外的第二个家了,要让他怎么相信上次竟是最后一面。

    他们所有人的音容笑貌都深深刻在脑海里,而且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,愧疚之意无穷无尽地笼罩着他。

    直到天黑,沈惜瑭身上沾满了黑灰,才拖着沉重地步伐回到倚翠楼,他似乎再也无法迈入状元府一步,甚至再也不想面对周子木,只想回到这个他真正熟悉的地方好好睡一觉,欺骗自己只要再次醒过来就一切都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“哎呀,滚泥沟里了?好好地白衣服怎么搞得这么脏!”,桑落一见到他立马迎过来说道:“为何这么晚才回来,人家若光等你一天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个名字,沈惜瑭眼睛瞬间发亮,愣了半晌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,“他在这里?”

    “若光!”,桑晚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声,苏若光立即冲了出来,见到沈惜瑭之后忙帮他掸去衣摆上的灰尘,而后又忙着进进出出地用湿热的毛巾帮他擦手,细心得连指甲缝也不放过,似乎不允许沈惜瑭身上粘上一粒尘埃。

    沈惜瑭眼眶湿润,在他胸膛上重重捶了一拳,“怎么到这儿来了,害我找了好久,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,叔叔阿姨与你一道逃出来了吧?”

    苏若光沉默着摇了摇头,拭去他眼角的泪水,拇指摩挲着涨红的眼睛,柔声道:“抱歉,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也跟着难受的。”,沈惜瑭虽说话时面容语气时常是冰冷的,但苏若光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很温情善良,即便自己的父母于他而言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,可得知他们的死讯后,他还是会非常难过。所以有些事情他一人承担便够了,只是他未曾想到这并不是小事,人人都在讨论,沈惜瑭就生活在皇城中,怎么可能不知。

    “傻不傻呀。”,沈惜瑭嗔怪道,苏若光是心怀好意,可那是与他有着血缘至亲的人,他此刻应当比自己更难过才是,怎么反倒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照顾自己的感受。

    “行了你俩,早些休息吧,有什么事明日再说。”,桑晚拿来两床洗净的被褥,示意他们进屋。

    沈惜瑭忙拒绝道:“不了,今晚若光就去我那里休息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