厅中茶香扑鼻,闻着味道,像是碧螺春。姜星若鼻子忽有些发痒,但现下不敢有所动作,只得忍了,扶了老夫人入座。

    老夫人眉眼带了些喜爱之色,慈母一般,目光胶着在姜星若身上,她原先对这孩子还设了些防,怎知这孩子懂事得令她心疼,听含梅说,这孩子卯时三刻便到了她房中,可那姜管彤睡到辰时也未起。

    姜星若听含梅说自己祖母今日要到宝华寺上香,便令含梅备了纸墨,抄了许多册佛经。

    老夫人思及此,自己原先还怠慢了她,心下更是愧疚,对她也更为怜爱。

    “星儿是初归府睡不着还是?”老夫人皱了眉,极为关切,“说来与祖母听听,又可是府中有人怠慢了你?你尽与祖母说,祖母啊可不许那些没规矩的下人待在府中的。”

    姜星若只是摇首,道:“母亲对星儿照顾周到,昨日深夜还遣了芳容彩玉二位姐姐送了膏贴和衣物至冬凝院,祖母无需担忧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却面色一诧,牵了她手,令她坐自己边上,看向大夫人,道:“我记得冬凝院已年久失修,数年不曾有人居住过了,那地方不好,星儿若是日后吓着了可不行,赶紧安排她去别处住罢。”

    大夫人旁,彩玉与芳容皆是一惊。她二人以为这老夫人会如不喜梁姨娘那般不喜二小姐,谁知竟不是?二小姐在老夫人这儿还颇受些青眼么?

    二人对望一眼,彩玉心下有了计较,认为日后该对这二小姐上心些,不可怠慢。那芳容却不这么想,只觉得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怎么管事儿,府中还是大夫人说了算,这二小姐又能有多大能耐?大夫人既不喜二小姐,她自是要给这二小姐几分颜色瞧瞧。

    芳容因善于梳头,平日里偶尔也会被大夫人派去给姜管彤梳妆,昨夜她替姜管彤梳头时,被骂了一番,原因无非是姜管彤不喜那二小姐,心情不佳下才一并恼了她,及此,她也得从那二小姐处令其受些气才是。

    老夫人话一出,大夫人面色带了微薄冷笑,但掩饰得极好,对老夫人陈情道:“母亲啊,我也是想安排星儿去住小姐院的,只是我昨日连夜请来方士占卜,星儿啊若是住小姐院,恐冲撞了……闵贵妃娘娘啊。”

    “母亲说的是,闵贵妃娘娘可冲撞不得,我住冬凝院便可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老夫人摸摸姜星若的发鬓,“星儿啊,你有所不知,那冬凝院不太吉利,你那些姨娘生的三个妹妹原先就住那儿,最后都……夭折了,你还是不要住那儿了。”

    姜星若对这些却无甚在意,她死过一回,并不觉死人可怕,况且她行得正坐得端,鬼神亦是有义,自是不怕遇上什么鬼魂一类之事,只是她面子上还是装作害怕又极力克制的神色,经书便好,今后祖母若时常到佛寺祈福,少不得要差人抄写佛经养性,星儿就一并办了,不是一举两得么?”

    老夫人愈加觉得她懂事,知她不愿给府上人添麻烦,宁愿自己住破落院子也不开口给人添乱,多么懂事又知礼数的好孩子。

    厅中寂寂,只余侍女摆茶上羹汤。

    老夫人怜爱地握了姜星若的双手,对那大夫人道:“敏华,既然星儿不宜住小姐院,那冬凝院也是再住不得了,我老了,可经不住自己孙女再有个什么闪失,你若是暂时在府中辟不出一处住所,便让星儿搬来我院中,与我同住罢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母亲,这,”大夫人面色复杂,嘴角还不易察觉地抽了一抽,末了又换了副神色,也似“怜爱”般看了那姜星若一眼,道,“自是甚好,星儿与母亲同住,我也就放心了些,昨夜我睡不好,怕星儿在那冬凝院睡不着,今早卯时便起了,不敢叨扰母亲,才未敢前来请安,母亲可别怪我啊。”

    她说罢,心底滋生狠意。

    原本老夫人是不知道也不关心这贱蹄子住哪儿的。

    好啊,这贱蹄子果真不是那般蠢笨之人,这么快就抱了颗大树庇佑,先是早到老夫人这里假模假样地抄写佛经,又故意说出昨日她这主母命芳容和彩玉去冬凝院送衣物送膏药之事,继而借机让老夫人知晓她住冬凝院一事,既可怜兮兮地博取了老夫人的爱怜,又不动声色摆了她这当家主母一道,真真玲珑心思一石二鸟,她这当家主母怎再敢怠慢了府里二小姐?今后二小姐住到了老夫人这儿,她亦是更不能拿这贱蹄子怎么样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