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问沈门镇平日里最热闹的地方是哪?一定有人要讲西铺大街上的云来茶楼。

    云来茶楼最气派的不是三层楼的门面,而是门口那六扇雕龙金丝楠木门,据老一辈说,这些门是以前从宫里流出来的,那一年皇帝被推到,占了皇城的自然就掳些值钱的私下卖了,原本这门是十二扇,兜兜转转只剩了六扇到了云来茶楼的付老板手里。

    这话没人去打听真假,多也就吃茶时听个趣味。

    有些茶楼熟客常常把这一条故事当作自己的谈资,添油加醋地讲给刚来的人或者毛头小伙听,对方哪怕只露出半分感叹的模样,也会摆出一副姿态,显出自己的老道来。

    虽是虚虚实实的小道消息,但会捡耳朵的,也能听到别人没往心里去的话,搞不好哪一句就能帮到自己。

    云来茶楼廊檐下摆卤味摊子的康老四就是。往前康老四不在西铺大街摆摊,也抢不到这样好的地段。有次天实在热,他选料回来刚好到云来茶楼歇脚,听到有茶客嘟囔了一句想喝些解渴消暑的,就这一句,让他起了心思拉住茶小二,递了钱托他问能不能见见付老板。

    原来康老四有两个祖上传下的饮料方子,他偶尔得闲也会做了搭着卖一卖,有不少人是冲着喝的来。只是他的摊子原就偏僻,好酒也怕巷子深,且做饮料费时费神,不像卤味有老卤照料好了就行,而且也都是邻里老主顾的生意,一天下来能卖多少心里有个准谱。

    很快家里两个孩子转眼到了要上学的年纪,他琢磨也该想法子往前奔一奔,但除了这卤味手艺也没别的本事。要赚多钱,就得去热闹点的地方。

    所以这日他打定决心要见付老板。付老板做生意是一等一的精,人总和气气的,很是信奉和气生财。所以他从不小看哪一家,哪一个人——都在镇上过日子做生意,谁说得准以后需要谁帮衬着点呢?且谁又知道那天就碰到了贵人?

    于是就见着了面。说说谈谈当中,事情就给定下了,立了个简单的合同,白纸黑字。康老四在茶楼廊檐下摆摊,付老板得了方子,添进茶单里头。至于摊子的租钱,付老板笑呵呵手一挥,讲说过完一月再看,若都有得进账,再坐下来谈租钱不迟。

    康老四晓得这是给自己卖了个人情。第二天便愈发卖力地洗料备料,还花钱定了好些玻璃盖罩,一来拦味保鲜,二来这摊子整齐也好看些。在云来茶楼这里做生意,自己的行头可不能给东家的门面掉价。

    半月过去,入了伏,天气渐热,康老四的卤味卖出了许多回头客,到了夜晚上灯时,也还有许多茶客在门口叫些卤香干或者土豆当点零嘴。但有一点,康老四原本也卖兰花豆,花生米瓜子之类,这时都不卖了。但凡云来茶楼有的,或者在里头兜卖的小哥有的,他绝不也拿来卖。

    付老板见他做生意规规矩矩,也很照应。叫他每晚可以把摊子收到茶楼后厨外,平日茶小二也会得了吩咐送杯茶水与他。

    至于饮料方子那边,付老板叫人按着一一照做:用什么水,什么温度下第一方料,熬多久,下第二方,冰糖用哪一种,严严谨谨地一点不差。其实要说这两个饮料也都常见,一是桂花酸梅汤,一是白桃米浆露,当初付老板为什么答应康老四呢,就在这方子的细上。二来里面加了几味香料,虽都是普通的,但不同火候时下进去,味道也就大不同了。

    照着上头做出来的饮料冰到冰窖里,很快在云来茶楼成了紧俏物,加上五六月又来许多游客到沈门镇避暑消夏,就越发受欢迎。康老四这边的卤味也不差,夏天他便改了一些酱料,比平常清淡一点但还是有味,且入口不腻。

    于是一个月过后,二人再谈。付老板收了租钱,卖出的饮料给康老四按照每瓶多少来提成。康老四不收,付老板讲,因为你的卤味,来店里坐了喝茶的人也不少。连镇长秘书唐恩也听说这里的卤味和饮料,带去给镇长尝过以后,隔三差五便要包上几包各式卤味,又把饮料买上不少,这样一来,连康老四在镇上也有了名。

    后来这桂花酸梅汤和白桃米浆露付老板找了厂子灌瓶批量生产,给了康老四股份,他也还是规规矩矩做着生意。这以后,二人的生意都越来越兴旺,这都是后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