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之后的第三年有一个茂盛的春天。

    塞西亚披着看起来并不方便行动的斗篷穿行在森林里,树枝时不时会勾住袍子的一角,像群吵嚷着的孩子一样惹人心烦。

    塞西亚讨厌那种小孩子,在他看来,只会叽叽喳喳的小孩儿,还没有双手布满伤痕和巨茧满脸凶相的士兵更惹人喜欢。但他还是经常和孩子们一块玩儿……游戏,游戏时的小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。

    他披着袍子,提着一盏火焰直窜的灯,将一切异常掩盖在这过于宽大的衣服下。他走的很慢,也并不去伤害那些树枝,每每停下来相当耐心地去解自己的袍子,对于长生种而言,这一点点时间并不值得焦虑……本应如此。

    时间对于人类而言是迅疾的河流,他想,再过几年,几年又几年,阿奇柏德就会老去,长出皱纹,掉了牙齿,最后变成一块小小的方碑。而在他那短暂却令人羡慕的充实一生里,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欣赏……而和一个名为塞西亚的恶魔纠缠在一起。

    他略带忧愁地用袍子里的触手上一颗颗血红的眼睛互相看了看对方,那些眼睛一颗颗的闭了起来,挤着眼皮嫌弃对方的丑陋。

    他想到了教典里一个很古老的故事,一个美丽的恶魔引诱了神父,它邀请神父与它一同堕落,神父在拒绝三次后产生了动摇,与恶魔在白日享受欢愉。事前恶魔蒙上了神父的眼睛,在激烈的欢爱中,那黑布脱落了,神父看见了不可名状的丑陋怪物,大喊一声光明神啊宽恕我的罪就被活活吓死了。

    塞西亚:“……不,我应该也还……没有到那个地步……吧?”

    他在内心疯狂否认,手却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斗篷。

    哪怕找了一千万个理由,他此次去往劳伦斯城,去见阿奇柏德。

    圣骑士团的团长去年冬天死在了镇压暴动魔兽的战场上,阿奇柏德用漂亮的资历继承了他的位置,他实在是有一副太过出名的容貌,王都的贵妇和小姐偷偷给他起了个“金玫瑰骑士”的别号,这样的风流逸闻比国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新政策传播的更远,几乎大半个王国的人都听闻过他那被夸大了无视倍的美貌,好似他眨一眨眼都能让恶魔引颈受戮。

    这描述听起来更像是魅魔。他在给骑士先生的书信中打趣道,实际上这句话他考虑了许久才加上去,因为将一位光明神的信徒和魅魔这样的……这样的存在联系在一起似乎是不怎么妥当的。

    除了亵渎,还有些轻浮。

    当时真正的魅魔少女就坐在他旁边,穿着一件漂亮的薄绿色短裙,蕾丝花边下坦然地露着伤风败俗的漂亮大腿。她看他提起笔又放下,忍不住嗤笑了一声,嘲弄道:“小男孩。”

    他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,鬼使神差就加上了这一句,好在阿奇柏德的回信上并没有透露出恼怒的意思。不过仔细想想,对方似乎也并不是会因为失礼而生气的人。

    这两年来他一直在与阿奇柏德通信,开端是回到王都的骑士写信询问塞西亚是否已经回到了家里,是否一切安好。

    那封信寄到了塞西亚在劳伦斯城的房产里,被管家用法阵传送到了魔界,塞西亚仔仔细细地读了,像是能从每一个字眼里看出什么不寻常的意味来。他掏出信纸来,想回一封信,又觉得自己的这长篇大论显得冗长又嘴碎,干脆只报个平安就好……信是一定要回的,这是礼貌。

    这第一封回信折腾了他很长时间,魅魔少女蒂娜路过看了一眼满地的废纸稿,从此塞西亚开始了被嘲笑的日子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不直接传送过去?”蒂娜问,“你可以早早过去,打扮打扮自己,像个带头纱的新娘一样等你的金玫瑰。”

    塞西亚用触手把她卷出了自己的城堡,啪一下把门合上。他躺回床上,把脸埋进枕头里,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夹心面包。

    去呀,去呀。心里的声音吵吵嚷嚷。